前段日子去衡水,我对相守多年的玉米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感觉。虽然火车窗外的它们一闪而过,无比熟悉的身形还是让我眼为之一亮,心为之一动,思绪为之一涌。玉米成了那次衡水之行遇到的故知,旅途的冷寂和孤单在瞬间无影无踪。
记忆中的老家,庄前庄后庄里庄外,一棵棵,一趟趟,一片片,只要走出老屋,随时随地都可能与玉米相遇。在故乡,有人家的地方就有玉米,玉米是村庄多年不变的标识。
玉米的生命从春到秋,不过百余天光景。生命的长度虽短,厚度却可与人相媲。玉米要经历出生的惊喜,体验成长的艰辛,演绎抗争的顽强,创造收获的幸福,很多的时候与我们是如此相似。
玉米的童年在春天。春雨是甘甜的乳汁,玉米先在地下吃饱喝足,再选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诞生。刚刚出世的玉米左右父母的心情,初春的每一天都能听到父母讲述它们的事情:南山的玉米长得健壮,北梁的玉米长得衰弱,村东的玉米长得稀疏,村西的玉米长得稠密,玉米不是我的兄弟姐妹,但却成了父母最热的牵挂。
时令入夏,玉米渐渐长大。渐渐长大的玉米慢慢步入矛盾和艰辛之中,它们要与火辣辣的阳光对抗,却又离不开火辣辣的阳光;它们要与滂沱大雨战斗,却又喜欢着滂沱大雨;它们要与肥土沃地争锋,却又热恋着肥土沃地。暴雨中所有的玉米巍然不动,此时它们像树木,更像严阵以待的千军万马,齐刷刷喊着“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”。天气晴好时的玉米棵棵紧簇,在地里燃起团团的暗火,那势头挡住了阳光,盖过了土地,朝气蓬勃,生机满眼。
秋天,玉米不再长身体,开始沉淀思想的内涵。成熟自那一穗穗青苞米开始,虽然青涩却已初懂收获。在家家户户的大铁锅里,芳香结伴炊烟升起,自屋内散到满院,散到左邻右舍,散到整个村庄。孩子们吃得香,父母们感觉更香,他们嗅出了丰收味道。
玉米是属于秋天的,这定位最为博大,走向世界都应如是。小村的玉米还属于农民,我家的玉米就是父母的劳动成果。于是,秋风乍起的时候,他们会把已然钝了的镰刀拿来磨磨,把破了的袋子拿来补补,把闲置的独轮车推出来上上油,并在庭院寻一个适合的位置,找木杆、木板等材料给玉米搭建新家。
彼时玉米有些等不及了,用渐白的容颜显示着身体的成熟,性子急的还会露出少许的金黄。接下来,父亲会步履矫健地在家和土地之间往复,随着镰刀钝了又磨,磨了又钝,伴着独轮车吱吱地响个不停,玉米们从村子的四面八方赶来,玉米楼子渐渐丰盈起来。玉米们兴高采烈地交谈着,拥抱着,翻滚着,然后慢慢陷入沉思,还掺杂些许回忆,会沉默的玉米才是真的长大。
儿时学《锄禾》,意念中的“禾”只是玉米,因为它们曾经距我最近。多年后,想起或谈到这首诗,脑海中依然浮现玉米的形象,这是因为它们与我经历最像,交往最真,感情最深。
(作者:陆宝华 单位:辽宁省凌源市检察院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