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轻时的一场车祸给母亲的腰留下了后遗症,时不时会隐隐作痛。于是一手扶着腰,一手做着家务,成了李正义自记事以来见过母亲最多的模样,每每看到此景,李正义都会跑去为母亲锤锤腰,用略带怨恨的语气问母亲:“爸爸去哪儿了?”得到的回答绝大多数都只有两个字“加班”。从小到大,父亲在家的时间并不多,即使在家也多数是埋首于卷宗堆中,李正义也曾试图与父亲争论,究竟是他们重要还是工作重要,但都被母亲制止。妹妹出生的那天,李正义在医院门口眼巴巴地等着父亲,却始终没有见到父亲的身影,后来从爷爷的口中得知那日父亲在外地办案。那一年李正义12岁,他是恨父亲的。
三好学生、书写小能手、满分考卷……小学时的李正义一直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,这些并不是因为李正义有多好学,仅仅是想引起父亲的注意。但每当李正义将这些荣誉拿给父亲看时,父亲只会对他笑着说一句“好孩子,继续努力。”继而又转身扑向那一叠又一叠的卷宗。于是,初中之后的李正义变了,逃课、打架、顶撞老师,成绩也一落千丈,而这也终于引起了父亲的注意,一个刮着大风的晚上,他和父亲大吵了一架,摔门而出。
“我是一名检察官,我有我的工作,我的职责,守护公平正义我做到了,你是一名学生,你有你的学业,你的责任,但你做到了吗?”耳边呼呼的风声中仿佛夹杂着方才父亲严厉的责问,眼前浮现的是他撕碎三好学生奖状的画面和父亲惊愕的表情。不知走了多久,脸上的泪水早已被风吹干,李正义才发现腿肚酸痛,饥饿和寒冷齐齐袭来,不自觉地将脖子往毛衣里缩了缩,一个不经意的扭头,竟从眼角的余光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——是父亲!难道他一直跟随着自己走了这么久?疑虑中的李正义怔怔地转身站在那里,看着父亲走到自己面前。父亲没有说话,默默地带着李正义到路边的小石凳边坐下,掏出捂在怀里的保温盒递给了李正义,那是李正义没来得及吃的晚饭,李正义哭了,不是因为委屈和伤心,而是因为他知道父亲虽然拼命工作,但还是爱他们的,那一年李正义16岁。
高三的那年暑假是李正义最惬意的一个假期,所以当吹着风扇看着电视的他被父亲拉出去接一位老人出院时,他是很不乐意的。更令李正义不解的是,老人是父亲所办案件中犯罪嫌疑人的父亲,儿子被人送进监狱,难道老人就一点都不恨父亲吗?在见到老人的时候,李正义终于得以解惑,原来老人受伤进院正是拜儿子所赐,东窗事发后,犯罪嫌疑人找人顶包,是父亲细致的阅卷和谨慎的分析,才使得真相大白,还了老人一个公道。看着父亲挥汗帮老人搬东西的情景,李正义突然为自己有一个检察官父亲而自豪。那一年李正义18岁,他是爱父亲的。
在外地上大学期间,李正义不知道父亲是不是仍然那样忘我工作,但他每次接到父亲的电话都会听到那句“宝剑锋从磨砺出,梅花香自苦寒来”。听得厌了,竟有些害怕接到父亲的电话。也许是天如人愿,大四整整一学期,父亲都没有打来电话,偶尔接到家里电话也是母亲打来的,多数是嘘寒问暖,却从不提及与父亲有关的事情。李正义怎么也没想到,最后一次听到的消息竟是父亲危在旦夕。
那是他刚走出英语等级测试的考场,在接到母亲哽咽着打来的电话后,李正义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家乡,可当他赶到父亲病床前,父亲已经没有了呼吸,就在那一刻,李正义深深感受到了“子欲养而亲不待”的悲痛。葬礼结束后,李正义才知道,原来父亲早在半年前就被查出肠癌晚期,但他却隐瞒着病情,坚持工作,忍着疼痛办理手中的案件,最终倒在了法庭上。那一年李正义22岁,他读懂了父亲,也读懂了父亲那句“宝剑锋从磨砺出,梅花香自苦寒来”。
拂面的微风轻轻吹醒了李正义的回忆,眼前的腊梅似乎开得更盛了,压得花枝颤了一颤,李正义理了理身上的检察制服,自从父亲去世后,他便决定沿着父亲的脚步走上检察官之路,守护公平正义,完成父亲未完成的检察官使命。今天是父亲的忌日,也是李正义第一次开庭的日子,他要用不一样的方式来祭奠天堂里的父亲。